【公钟】海灯初上

原作向甜饼100% 达达利亚每天都在社死
春节的文搬过来试试能不能发贴xd

——

海灯节将至,今日璃月港内的人格外繁多。红灯笼已挂满了街头小巷,玩鞭炮的孩童在红成一片的道理上嘻笑打闹,大人们却并不阻止,由他们闹去。

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千岩军也显现出了少有的松懈,几个兄弟见街头如此喧闹,便也不再巡逻,坐在石墩上拉起了家常。

“我明日就得回镇上了,要和家里人一起过节。”

“哎,今年轮班到我了,买点年货,这节就自己过了。”

“说起年货,我可得先走一步,再晚就买不到喽!”

再赴璃月,已是一年之后。

达达利亚在稻妻接到托克的来信,说他想要璃月的各种小玩意。亲哥不放心手下,一大早就上街购置名单上的物件。这“纸鸢”和“拨浪鼓”已买到,不曾想岩王帝君限定年画也是至冬小孩的心头所好。他到处打听,年画仅在这家专卖年货的店里有售。他几个冲刺跑的飞快,总算在售罄前抢到了最后一张

“想不到愚人众的执行官公子先生——竟也对这些小孩子摆弄的东西感兴趣。”

飞云商会的二少爷合上书,不紧不慢地说道。

达达利亚特地没穿执行官的制服,半日把自己整的灰头土脸,所幸街坊民众没认出他就是将璃月天翻地覆的大魔头。二少爷心细,在自家地盘发现可疑人物便一直关注着。

却没想到,他真的只是纯粹买点年货。

行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公子左手拎着的风筝,拨浪鼓,有璃月特色的干货和蜜饯,右手捧着的岩王帝君限定年画。不知如何评价,便又道:“不劳执行官奔忙,吩咐左右捎个口信,备上摩拉便好,本商会自会将货物悉数送到。”

少年微微勾起的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达达利亚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我自己来,也很方便,”他干巴巴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

行秋认为这位愚人众执行官今日带给他的愉悦心情已经足够,绅士地点头致意,道:“那在下便不打扰公子先生选购的雅兴了,告辞。”

在队伍里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达达利亚实在憋不下这口气。

这售货员怕不是个新手,结账太慢了。他排在队伍的末尾,看不清前面在干什么,虽没要紧的事,可一直等着也实在无聊。他见排队的人久久没有移动的迹象,心里更是急躁。索性将大包小包一放,自己去柜台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达达利亚没好气地对售货员说。

售货员迟疑地辨认了他许久,也没看出来这位风尘仆仆外貌熟悉的小哥是谁。达达利亚却立刻认出了售货员,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笑眯眯地说:“原来是你呀,伙伴。”

“别叫这么肉麻,”旅行者下意识地后缩,本欲询问他此次赴往璃月是不是又抱着什么不怀好意的目的,又想到岩神的神之心早在一年前就被愚人众取走,料他也掀不起多大波澜。

旁边的白色漂浮物却开心地拍着小手:“太好啦,公子来了,那就拜托你先把钟离先生的账先付了吧!”

钟离?

达达利亚这才注意到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一双金眸沉静如水,瞳仁部分如玉璧般镶嵌在白底上。发梢有渐变的棕色,衬得眼角一抹红愈加明烈,与记忆中一般无二。鼻梁挺拔,薄唇微抿,含笑不语。

达达利亚明白过来,果然这问题不出在售货员上,出在这位顾客身上。

一年不见,卸去神职的客卿眉目间多了几分凡尘的气息,少了避世的清冷。出门不带摩拉的习惯果还是没改掉,没有至冬国的公子阁下帮他买单,不知这一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旅行者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心想钟离先生的麻烦应该是能解决了。

“公子,既是故人,就替先生代付了吧?”

旅行者两眼弯弯。

代付,听到这个熟悉的词语,达达利亚的眉梢动了动。

“我不认识他。”

赶在钟离开口前,达达利亚抢先道。

仿佛是为了证明公子的话是对的,钟离开口:“旅者,今日的钱先赊着,日后定会补上。”

旅行者尽可能礼貌地说:“钟离先生,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压力来到了生活拮据的旅行者这边。

他接到了请求帮忙看店三日的委托,若这店是他的,便由着钟离赊账也无妨。可明日便要与店主将账结清楚,难以解释。钟离所相中的又绝非凡品,他把包里的破烂全卖了,也断然买不起这寥寥几物。

后面的顾客已等得不耐烦,换做旁人,此时已识趣离开。但钟离连眼皮都懒得抬,仿佛绝缘了“尴尬”二字。

或是猜到了什么。

“算了,我帮他付了吧。”达达利亚实在看不下去了。

旅行者挑眉:“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嘴上如此说道,手里的动作却格外快速,将两位的东西打包好,抬手一弹那只喋喋不休的白色漂浮物:“派蒙,送客!”

暮色将至,华灯初上。雪絮轻盈地落在街道上,只覆了薄薄一层,行人也舍不得踩坏了。白日放鞭炮的孩童到了夜晚玩起了烟花,奈何城内明文规定禁燃烟花,只得敛着性子挥两下烟花棒便作罢。年纪稍长的少年在城外点燃了烟花,自城内望去,纷纷洒洒,格外耀眼。

雪映着四方的灯火,玲珑剔透,飘转下落。

达达利亚接起一朵。

这雪花不似至冬的凌利,小巧可爱,更像一件艺术品。他托着许久,直到雪融化在掌心。

天权凝光宴请八方宾客,公子自然也收到一封请帖。所幸地点在琉璃亭而并非群玉阁,他才斗胆赴宴。

一路走来,也没少受璃月人的冷眼。

旁人的目光,达达利亚自是不在意。尽管已过去一年,璃月民众仍是对奥赛尔事件的始作俑者恨得刻骨铭心,这份恨意不会随着事件流逝而淡去了。他明白,本是不同立场,无需谁来理解。

先生也是璃月人,达达利亚忽然想到。

卖烟花的小贩不识执行官大人的身份,向他推销最后剩下的烟花棒,达达利亚全买下了。

小孩子玩完了手里的烟花棒,眼巴巴地看向达达利亚手里的一捆。他把孩子们叫到身边,一人发了几根。

这些孩子的爹娘多少都告诫过他们,外人的东西不要随便接受,何况对方还是可疑的至冬武人。孩子们最初扭捏着拒绝,奈何抵不住达达利亚无害的笑脸和自己好玩的心,一人一句“谢谢大哥哥”后心满意足地收下了烟花棒。

天权星的宴会已经开始了,客人却还迟迟未到场。

达达利亚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花棒,即刻“刺啦”地燃烧起来,他凝视着小火星,又陷入了沉思。

今日,钟离先生见到他,目光中没有意外,更多的是平静。

先生不是无风的镜湖,他携来一缕风便能激起水花;先生也不是一块石头,他精心镌刻便能将其穿透到底。

先生是高山,他是攀登者。高山或许能短暂地记住行者,但行者无法在高山上留下什么不会被磨损的印记,正如人难以在时间中留下什么。

无论是对峙还是用情,钟离先生都会始终如一。

达达利亚属于千变万化的世界,而钟离属于亘古不变的时间。

公子抵达琉璃亭时,宴会已开了近一个时辰。他疲于去和璃月的上流人物见面交流讲漂亮话。寻了个偏僻位置坐下喝酒,乐得自在。

璃月人用小盏喝酒,他起初并不理解。

“上好美酒,一饮而尽,岂不可惜?”钟离那时如此解释,“公子阁下若难以适应,依了自己的习惯也无妨。”

他却偏偏要向钟离证明,自己是可以改变的。学着璃月人,小口品茗,小口喝酒,日子久了竟成了习惯,在稻妻亦是如此。旅行者不顾形象地大口喝水时,他还曾此处此种姿态不够文雅。

对方则没心没肺地说道:“你又不是璃月人,学这么多规矩干嘛?”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先生——在至冬和稻妻时,有关璃月的一切暂时淡出他的视线,他以为已将先生放下。

现在恍惚明白,何为小盏品酒。

初入口清淡如水,甘露般清澈冰凉。再品时忽的模糊了,寻不见踪迹。反反复复,某一瞬间的浓烈明晰,便是久久难以平抑。

该死,达达利亚想,我可能还是很喜欢先生。

“公子大人,赠予璃月七星的海灯节贺礼已存放在北国银行,还请您过目。”

叶卡捷琳娜向专心操练愚人众新兵的公子示意,达达利亚宣布队列解散,接过手下递来的礼品名单。想着时候还早,不如亲自去北国银行看看。

虽说已过了卯时,街上的人却甚少,早开的店没什么生意。看店的人搬把板凳,坐在门口,抱着暖手袋同旁边的人聊天。

达达利亚刚过了桥头,便远远看见一道玉影负手而立,仰望天空云卷云舒,似是在等人。

上北国银行须得经过那处,但达达利亚见了钟离却感到莫名的心虚。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旅行者曾经传与他的冒险经验“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清晨人少,行人走路也不会抬头,他快速规划

了路线,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达达利亚蹑手蹑脚爬上了北国银行,大门近在眼前,只需轻轻一推便成功抵达。

“你的钱包,落在店里了。”

钟离不知何时到了北国银行门口,默默欣赏公子的无声表演。达达利亚恨不得把地板缝拉开跳进去,心想若是方才走楼梯上来也不必如此尴尬。

说到钱包,他确实忘在了店里,不过钟离怎么知道钱包是他的?

达达利亚接过钱包的那一刻忽然想起来。

照片。

一年前的秋日,他与钟离共攀天衡山,一路游玩。钟离用留影机拍了不少花花草草,山川溪流,而达达利亚则偷拍了许多张钟离的照片。

在山脚下,他们请人拍了张合影。这张照片被他随手放在包里,成为不多的和先生有关的纪念品。

“往生堂已将所欠摩拉送至北国银行,昨日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钟离彬彬有礼,似笑非笑。

“…钟离先生。”达达利亚轻轻叹了口气。

金色的眼眸投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钟离说:“我还道公子阁下若是真忘了我,是一挚友,无不可惜,‘磨损’是一件无奈而无力的事情。”

达达利亚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我当然记得先生,只是怕先生见了我这个大恶人,不高兴罢了。”

“是我欺你在先。”钟离说。

若不是上一次与先生分别时闹得如此尴尬,他也不必索性装作不认识钟离。

与奥赛尔的一战结束后,他尚未从负伤状态中恢复过来,便要开始处理在璃月遗留的各种问题。七星索要赔偿那是丝毫不手软,北国银行负债累累,所幸公子要做的不过是统计数目,协商钱款。

他平日里的几个住处都被璃月人围了,这倒是无所谓,在银行打地铺也问题不大。

但达达利亚不可能如此云淡风轻地由着这件事过去。

自钟离宣布身份以来,二人便再没有见过面。

不见面是对的,按照女皇的意思,事成之后就迅速返回至冬。但他实在没法咽下这口气,屈辱,不甘,这不是能伴随一个纯粹的战士的情绪。况且不卜庐的白术先生曾说,心结郁成病,久病则成疾。

达达利亚昼夜不分努力多日,总算理毕了魔神之战的后续。

他走出北国银行的第一件事,便是提着水枪去往生堂找先生。

“公子可是要砸我往生堂的场子?”胡堂主的火枪毫不留情刮过达达利亚的脸颊,卷起滚烫的风,“奉劝阁下莫要胡来,本堂主已通知了千岩军,刀枪无眼。”

达达利亚倨傲一笑:“我也不想胡来,叫你们钟离先生出来便好。”

胡桃勃然大怒,野火似要从她双眼中跃出:“你胆大至此,我不跟你客气,看招!”

一柄火枪翻转疾如流星,公子扬起水枪准备回击。蒸发反应却迟迟未能打出,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墙阻隔了元素力的去向。

“究竟是何事如此匆忙,非要在店里打不可。”

钟离抱着手臂,缓缓从台阶步下。

公子一见正主,怒火更盛,勉强敛了战意,收了水枪,对钟离道:“今日来此只为邀先生一战,还请钟离先生同我走一趟。”

“先生别跟他去!”胡桃当然不敢。

钟离不语,似是在沉思考虑,许久,他说:“未尝不可,但城内及近郊皆有民众居住,恐会伤及无辜。”

璃月港附近,开阔之处并不多。

达达利亚将水枪扛在肩上,眯起蓝眼:“去黄金屋。”

黄金屋虽被七星暂封,但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庭前戒备森严,达达利亚欲一道水刃将千岩军击晕,却被钟离抚了手背:“莫要动武,我来便好。”

不知钟离用了什么法子,千岩军两眼一合,瘫着或靠着酣睡起来。分明是他约的钟离,此刻却让先生来开路。

“世上的绝大部分问题本都不需要用武力解决。”钟离轻叹一声。

黄金屋经上一战后还未被清理,大把的金灿灿的摩拉散落在地上,盛放先祖法蜕的容器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他曾经试图在其中取出摩拉克斯的神之心。

岩枪自钟离掌心变化而出,他说:“依璃月传统,三招之内,我不会还手。”

这三招,已在公子脑海中铺垫过无数次。

他拉开水弓全力一击,钟离险险避过飞箭,这箭本是诱饵。水弓在公子手中瞬间变化为长枪,他抡起枪飞旋出一道水刃,果又被盾稳稳接下。

两招已尽,仍未伤钟离分毫。

达达利亚本欲驱动邪眼,但又不愿让先生看见他被反噬的样子。只正面挥下一刀,胜负已定。

当双方存在绝对的实力差距时,计谋和技巧都显得无用。

岩元素力在钟离呼吸间流转自如,骤然凝聚,随岩枪下坠。

一招制敌。

这就是神明吗?

达达利亚的旧伤仍隐隐作痛,无力抵抗。

力量向他袭来的那一刻,他兴奋起来,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被碎石砸得浑身是血,他亦不感到痛,仿佛被击中的人不是他。

意识在某一瞬间跃入空白。

死亡从不是漆黑的,而是纯白。他在无底的深渊曾体会过。

白持续了一刻,达达利亚被拉回了现实。

“公子阁下,结束了。”

钟离在他身前蹲下。

达达利亚睁眼看着先生。

钟离仍表现得无比平静,方才的战斗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好像永远是这样冷静沉稳,从容不迫。

达达利亚怨恨这份冷静。

他忽然起身,吻住了先生。

磐石所塑之躯却并不坚硬冰冷,先生的唇柔软而温热,他便更不舍放开,挑开来继续深入。钟离先生的面上未泛起波澜,似是不在意,任由他胡来。

他怀着恨意重重一咬,沁出了血。

先生会痛吗?身下的人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达达利亚想,也许先生甚至没有触觉。

两人的呼吸贴得如此之近,连空气都变得灼热。

在钟离漫长的生命中,他会吻过多少人呢?

达达利亚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松开先生,重重坐回原地,伤口被生生撕裂,他痛着却并不感到难受。

“满意了吗?”钟离问。

他抵达了仇恨和不甘的尽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自己一无所有。

达达利亚凝视着先生的双眼,落差感把他的心掏成空的,只能将先生装下。

他扯出一个笑,满是讥讽和不屑。

“为何是我呢?”

好一个璃月的岩王爷,护佑万民安生,完成与冰神的契约,只将他一人蒙在鼓里。以少换多,不愧是商人之道,他都要拍手称赞!

钟离似是想扶他一把,又像是在思索如何回答。

达达利亚不愿再听先生的解释,说道:“你走吧。”

就这么结束也好,一个有头无尾的故事。是他自己偏执无知,怨不得钟离。

而现在,钟离说“是我欺你在先”。

这么一细想,先生早已不计较他做过的事情,仍把他当朋友看待。达达利亚美滋滋地想,往后还可以与先生一同遛鸟听戏,帮他付账,或许还能带钟离回至冬?弟弟妹妹会喜欢先生的。

璃月的海灯节将至,去年他已回到冰之国度复命,今年可以和先生一起过节了。

窗前的日头升了又落。

叶卡捷琳娜已不再做试图将公子大人拉回现实的尝试,见他的表情乍喜乍忧,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一盏霄灯飞向天际,不知寄托了谁的思念。

陌上花开,缓缓归矣。

日历又翻过几页。

钟离约了公子在万民堂吃饭,大概是香菱今日掌勺,这位璃月大厨的实力,他还是相当认可的。

掀开帘子走进去,钟离已在座上等了他不久。旁桌是旅行者和他的朋友们,飞云商会的二少爷他是认识的,冰蓝色的少年也略有印象,笑眯眯的少女是唱戏的云先生,冷漠的白发女子他倒是从未见过。

达达利亚今日心情甚好,跟旅行者打个招呼:“伙伴,你也在这里呀!”

其他人是毫无反应,那位白发女子却忽然掠过一丝凶狠。

他缩了一下,璃月人果然不好惹。

“你曾使璃月陷入危机,是旅行者出手阻止,”那女子冷淡道,“现在又唤他‘伙伴’,究竟安了什么心?”

行秋似乎有意获得那名女子的好感,遂解释道:“公子曾在稻妻与旅行者共同调查,想是那时有什么交情吧。”

女子投向他的眼神却比看公子时凶上十倍:“你又如何得知?”

达达利亚看见行秋吃瘪的模样,心中不免畅快。

旅行者自然不知这几位主各自到底都在想什么,但清楚公子此时人在璃月,钱包也在璃月,还是须得回护一下。

“申鹤,我们和公子认识挺久了,之前在璃月,他也帮我们付过几次账,嘿嘿。”外置音箱显然很懂旅行者的想法,把话题岔开了,“钟离,达达利亚,你们和好啦?”

钟离此前一直在品茗,并未在意他们争执什么,听罢此言,放下茶杯,疑惑问道:“并未有分歧,何来和好?”

先生原来不认为他们曾经有分歧,达达利亚心里暖暖的。

按礼数本该互相报上名号,但有了方才的事端,两桌人都没了相互认识的兴致,索性作罢。

香菱一见他俩,恍然大悟道:“是你们两个,我知道我知道,每种菜都来一份,对吧?”

公子扶额,他究竟给璃月人留了个什么印象。

“不必。”先生说,随后报了一串菜名,数量适宜。

钟离先生竟如此节省了,他愈发觉得先生好。原先担心先生奢侈,他的小金库不够先生挥霍。不想先生这一年由奢入俭,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先生。

达达利亚呆呆看着先生,心里无比满足。钟离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笑了,如若春风化雪,掀起层层涟漪。

“我不好,我对不住先生。”达达利亚看得痴了,开始说胡话。

钟离这次却接了他的话:“前几日还认不得我,今日又对不住我。公子阁下好生有趣。”

先生学会开玩笑了,他喜欢有人味的先生。

菜上齐了,钟离知他许久不用筷子,手怕是生了,体贴地把菜都夹到达达利亚面前的小碟里。

达达利亚心安理得地接受先生的关心——虽然他在稻妻时已将筷子练得炉火纯青。

旅行者周围美人簇拥,不见他有什么喜色。投向这桌的眼神甚是鄙夷,他早见过达达利亚利索地嗦面时的样子。达达利亚怕他揭穿自己,赶忙叫来香菱悄悄替旁桌付了饭钱。

这倒是不错,今日本想着叫众人出来吃个饭,让行秋和申鹤缓和一下关系,事后再找飞云商会报销,连本带利讹回来。如今公子已帮他付了钱,那岂不是可以讹诈两笔?甚好甚好,美哉美哉。

旅行者打得一手好算盘,心中正欢喜。重云已向小姨解释清楚这行秋并非什么恶人,只是爱与朋友开玩笑罢了。申鹤虽并未放下成见,但也不似从前那般处处针对。

云堇提议众人先听听她的新曲儿,满堂喝彩,掌声久久不绝。

一切都很顺利。

明霄升海平,飞彩携流年。

六国皆依璃月礼节,送上有本国特色的厚礼,璃月七星亦回以等价礼品,以示平等尊重。

今年的重头戏是烟花会。

达达利亚坐在六国使臣的席位上,这位置固然好,却看不见席下的人群。他思索着先生会在哪个方向,伸长了脖子仔细寻找。

先生和他约定好,待烟花会结束,在桥头会面,带他去别处转转。

想到这里,他没了看烟花的兴致,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去找钟离先生。

夕阳烈烈,余留在天边的霞色裹挟者即将到来的漆夜,错落在天边,熙熙攘攘高高低低,争着最后的余晖。万物怀着敬畏和期待,在这最后的散漫的温暖里摇曳着极尽的姿态,正如人群的觥筹交错。

本应从容的场景却令人恍恍惚惚。

身旁站了谁,朗声地问道:“公子阁下,七星的桂花醉已备下,需要给您盛上两壶吗?”

达达利亚想了想,钟离先生应是喜欢的,点点头,允了。

瞳孔缩瑟,在一声长鸣后张牙舞爪的攫住他的心脏,姹紫嫣红的分开天地,不是巷陌常见的火树银花——更辽阔,更宽广,霎时布满早已成幕布的夜空,千枝随地生,急如万弩离弦箭,在硝烟如雾里,挤占天空原有的零星的绚烂,一瀑又一瀑,那人的眼,那人的瞳,那人眼稍的春色,那人的笑意,如松般料料峭峭的身姿,怒撞玉斗翻晴雪,接汉疑星落,桃花尽了满阶红。

呼啸在耳边的,缭乱在眼前的,繁华旖旎,迷迷凄凄,凌乱向东风,更吹落,星如雨,其奈风流债负,烟花部,不免差排。

使臣纷纷起身,端着酒杯逢人便道贺一句。达达利亚沉浸在烟花会中许久,回过神来,天权星凝光举了酒杯邀他同饮。他甚心虚地一饮而尽,峥嵘往事,都付笑谈。

“公子阁下如若有约,不妨先行。”凝光一身霓裙翩翩,商人敏锐的双眼早已看出达达利亚心中所想。

这话说的正中他下怀,他无心再与天权星客套几句,提了酒壶急急地向外走去,不带走半片云彩。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红灯映了一张张笑脸,迷离前路,叫人忘了方向。

达达利亚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无奈人实在太多,寻不见先生的踪影。

他挪到桥头,人稍微少了些,自由移动是没问题了。

桥头有小贩在卖狐狸面具,自夸货是从稻妻运的。有位顾客正在试戴。

达达利亚放缓了脚步。

那人回身,龙纹衣摆一旋,摘了狐狸面具。眼中含笑,金瞳在夜中分外明亮,流光宛转,道不尽的情思在里头。

他伸出手来。

公子一笑,便握住了。

“先生,我们走吧。”达达利亚说。

今年的海灯节,各处都在售卖烟花筒,这种道具制作精巧,操作简便。达达利亚也买过一个,路上却都是使用烟花筒的人,各色的大拇指连成一片,他自己的大拇指无处安放,只得做罢。

“可惜错过了去年的海灯节,今年就没有霄灯了。”达达利亚想起此事,不免叹息。

钟离已在手中变化出一盏霄灯:“这有何难。”

只是这城中飞彩横流,恐一盏霄灯飞得不高,两人便改主意去了曾经合过影的山脚下。

远离了港口的喧嚣,眼前只剩星星点点的萤火。

放飞霄灯前,需写一句话或一个词,寄托对来年的美好祝愿。

达达利亚想了许久,说写盖世无双吧。

盖世无双。

钟离的字自是好得无可挑剔,笔力遒劲,入木三分,运笔如磐石般坚沉,又似流水般潇洒,兼具九曲回肠的柔情与岁月沉淀的坚定。

写毕,二人托着欲飞的霄灯,松了手。

那灯愈飞愈高,缩成同萤火一般大小,远远悬在天际。

这山间尚有石桌石椅,达达利亚摆开那两壶桂花醉,可惜少了下酒小菜,倒也无妨,方才已在席上吃饱喝足,还略有些饱腹。

七星开宴所备的酒酿果然不是凡品,清香醇厚,桂花顺着暖流一路绽放,叫人沉浸在这馥郁香气间。

钟离轻轻握着石杯,似是在沉思。

公子抱着酒壶,亦是在思考。

“先生要不要尝尝我这壶?”达达利亚问道。

钟离挑眉:“有何不同?”

达达利亚摆出他的品酒论来,正色道:“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正如没有两壶相同的酒。即使是一个壶里酿出来的,口感也会有所不同。”

先生微微点头,似是认同了他的品酒论。

如此甚好,这品酒论是他现编的,细细一想,也有几分道理。

达达利亚抿了一口清酒,俯身凑近先生。

他贴上钟离的唇,撬开齿/缝,将酒渡了进去。

先生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达达利亚大胆起来,轻轻勾了那舌/尖,缠绕,如影随形。一口清酒回转间被酿得分外浓烈,叫人失了神智。

沉沦间,过往云烟皆如梦幻泡影,明明灭灭,只余下眼前的缠绵。

他是一介无知武夫,此刻却温柔到了极致,生怕弄坏了所拥之人。先生曾经很远,幸而他未畏难而不前。

霄灯静默地映照着成双二人。

“别有风味。”许久,钟离淡淡评价。

璃月人的话可费解,达达利亚这次却听懂了,暗自窃喜。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仿佛被雷劈过一样。

钟离见达达利亚阴晴不定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半夜太凉,我们早点回去?”

达达利亚纠结一会儿,最后还是问出来了。

“先生已在这世间度过六千余年,这种事情…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钟离伸去探石杯的手忽然一滞,面上竟覆起一层薄红,犹豫了一番,诚恳回道:“确然。”

得到肯定的回答,达达利亚没有想象中那样失魂落魄。先生这么好,喜欢他的人自然是很多的。

“那次与你在黄金屋…”钟离话到一半,留给公子自己去品。

黄金屋?

久违的回忆猛然涌进脑海,波涛汹涌。

春秋六千,匆匆而阅,无一狂妄之徒胆敢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王座,放在自己胸口,说我爱。磐岩亦有情思,此情无可寄托。

他是唯一的。

“岩王爷的初吻竟然是让我给拿走了。”

这个猜想曾经从他心尖上一蹦出,便被飞快地压下去,他没敢奢望太多——但此刻却得到了证实。

达达利亚想了想,不知如何让先生知晓他的开心。便继续方才的“风味”吧,位置从石桌转移到了草坪,还增添不少新的“风味”。这“风味”甚好,他喜欢得紧。

“公子真是像块牛皮糖。”

旅行者没法忍受达达利亚无时无刻不在粘着钟离先生的行为,咬牙切齿道。这灯谜他不大会解,遂将钟离先生请了来。岂知先生还未开始解密,这狐狸就循着味道找来了。

达达利亚似是不理解:“什么是牛皮糖?”

“牛皮糖乃是璃月一传统点心,粘牙可口。”钟离先生有问必答。

“就是说你总要黏着钟离啦,达达利亚,你就不能去干自己的事情吗?”刚才被旅行者笑太蠢的派蒙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达达利亚想起了什么,与先生贴得更紧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卡片,说道:“我明日就要坐船回至冬了,这牛皮糖也只做得一日了。”

三人皆扼腕叹息,原因各不相同。

公子不知他们叹息的缘由,只觉得自己在璃月原来也挺受欢迎的。

码头寒风猎猎,搬运工人将愚人众在璃月所购的干货,蜜饯,风筝,拨浪鼓,岩神的年画和新加上的一批牛皮糖运上了船。

达达利亚牵着先生的手晃来晃去,依依不舍,钟离提醒他:“你再不上去,船就要开了。”

“先生不能和我一起回至冬吗?”他怀着希冀问。

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岩神能与至冬的执行官相恋,但永远不会以恋人的身份踏入冰神永冻的领土。

达达利亚安慰自己,璃月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小别胜新婚”。

他不让先生为难,懂事地点点头,说道:“先生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找你,璃月的几座山还都未攀过,云先生的戏这次也没能赶上…下次回璃月,再与先生共饮桂花酒。”

钟离浮起一笑,眼中光彩流转,眨眼之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一言为定。”他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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