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逐日

【公钟】逐日

说明:
CP为达达利亚x钟离
短篇完结
假设提瓦特崩坏后进入宇宙时代,内含大量私设!
清纯男大学生在线怒写十篇论文驳斥史书记载 OOC
他们很好很好,崩坏和OOC属于我
以上OK请继续!


逐日

暗红如血的大地,漆黑如夜的水流。
阿贾克斯很想大口喘气,但他知道那样做能量只会消耗得更快。
他强迫自己小口呼吸,节省净化的空气量。
他抬头望向西方。
阳光还在,但快要从西边消失了。
动力服提示他现在依然处于低能量的临界点。
如果他不能追上太阳,他的动力服就会因为低能量而关闭,只保存维持生存的最低供给。而那些准备将他用作活人祭祀祭品的邪教徒们,很快就会追上他。
他小口吸了一口气,又小口呼出来,转身朝向太阳的方向,奔跑。
他必须追上太阳。

「提瓦特」是这颗星球的名字。
这颗现在被视为诅咒之地的行星,曾经是人类的起源之地。
那时,这颗星球还没有名字,因为所有人都生活在名为「提瓦特」的大陆之上。
大约在一百万年前,「提瓦特」,或者说,当时人类认知中的「世界」,逐渐崩坏。
那个时代的人类对万物的了解非常有限。后世仅凭只言片语的记载,无法准确推断出崩坏的真正原因,只知道整个星球都遭遇了某种不明力量的侵蚀,变得不再适合生存。
根据历史记载,在崩坏之前,「提瓦特」存在七位「神明」。其中六位在「崩坏」过程中相继陨落,最后一位「岩神」则因为构筑星球的泥土和岩石依然存在而保留了一定的力量。
「岩神」用他最后的力量,将幸存的人类送出了濒临崩坏的「提瓦特」。
按照史书记载,幸存人数是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人。
后来,被迫踏上流浪之旅的人类,终于意识到原本认知的「世界」不过是宇宙中一颗渺小的星球。在这颗星球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星球等待他们去开发。其中不乏环境优美资源丰富的行星,可以成为他们全新的家园。
而人类的故乡,后来得名于提瓦特大陆的行星「提瓦特」,在崩坏中日趋崩解,残存的体积不过原先的千分之一。
或许因为「崩坏」发生在这颗星球,无论是星球本身,还是临近的星域,都变得贫乏、破碎、危险重重。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星际旅行者,也将这个人类起源的星球划入了不适宜探访的区域。
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行星提瓦特附近的星域往往作为流放罪犯的目的地。
或许是匮乏的生活容易让人精神失常,又或许是崩坏后的星球上存在大量放射性元素,在附近长期生活的人类,往往非死既疯。
即使穿着最先进最完善的防护动力服,胆敢来这里考察的科研人员也只能停留以「日」为单位的短暂时间。
然而,最近十多年,在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中,出现了试图复活「神明」的邪教。
这些邪教徒相信,「岩神」并未逝去,而是因为耗尽力量陷入长眠。只要向祂奉献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个活人,让他饱饮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人的鲜血,他就会从长眠中苏醒,重塑提瓦特大陆。而这些惨遭流放的罪人,都将被祂接纳,成为祂的子民。
不知为何,这看似荒诞不经的说法,竟然获得了无数狂信者。这些邪教徒开始有计划地绑架往来于附近星系的人,把他们当成活人祭祀的祭品。
正因为这些恐怖邪教徒的存在,行星提瓦特及周边星域,被从「受限区域」直接划入了「最高禁区」。

阿贾克斯是至冬大学的双科博士。
在他的同龄人还在为了大学毕业论文而大把大把掉头发的时候,他提前通过了第二个博士学位的答辩,踏上了前往「提瓦特」实地考察的旅程。
他能提前毕业自然是因为他天资过人,但能够那么顺利地前往「禁区」提瓦特,还要多亏了他有钱的老爹。
在其他研究员还在为了科研经费而大把大把掉头发的时候,阿贾克斯可以哼着小曲,坐上飞船,沿着用钱砸出的一路绿灯自由飞翔。
阿贾克斯的老师们和同学们都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甚至要用「生而知之」才能解释他不可理喻的才华。
据说,在他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由古提瓦特语写成的古代文献。当然,他看的肯定是家用终端上显示出来的原件扫描版。他生性快活,热情开朗,明明很容易就可以和别人打成一片,偏偏不喜欢和同龄人交际,恨不得生活在故纸堆里。
他十四岁那一年,终于挖出了「提瓦特」的真实坐标。要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提瓦特就像是一个传说,类似于伊甸园或者冥府,人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却没有人认为它与自己的现实生活有什么关系。
但是,从懂事开始,阿贾克斯就嚷着自己一定要去「提瓦特」。
得偿所愿的他心情舒爽。可无论老爹砸了多少钱,也买不到在行星提瓦特降落的许可。据说,除了邪教徒,每一个胆敢踏上这颗星球的人都死了,光是有据可查的受害者就有上百人,至今尸骨都不得还乡。
他的考察计划仅限于绕着提瓦特飞行一周,采集数据。飞船驾驶员不会在这里降落,家里给他重金雇佣的保镖也不会允许飞船降落。
阿贾克斯虽然只有历史学和考古学的博士学位,但他的理科知识一点也不少。临出发之前他就买了几样看似人畜无害的试验耗材,然后,经过他在自己舱室里的一番倒腾,成功弄出了特效催眠气体。
于是,在所有人安然入眠的夜晚,阿贾克斯开走了星际飞船的逃生舱,在行星「提瓦特」地表成功降落。
有一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反过来,也可以说成「人作死,就会死」。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阿贾克斯沦为邪教徒狩猎的对象。
虽然他学习过防身术的课程,在训练场上一个打十个也没有什么压力,但他只有一个人,总要抽时间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例如睡觉。
于是,有一次,他一觉醒来的时候,成为了邪教徒的阶下囚。
那些邪教徒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比垃圾场还臭还破烂,却灵敏得像戈壁滩上的蜥蜴一样,也能熟练地使用科技产物。一个比一个能打,一个比一个不要命。最可怕的是,他们好像已经适应了绝对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有些畸形得特别厉害的,甚至掌握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超能力」。
硬碰硬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特别在他还没有达到自己目标的情况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不失为一种选择。
和很多下三滥的低俗小说描写的内容不同,这群邪教徒并不会虐待祭品。
通过短暂的观察,阿贾克斯发现,他的待遇甚至是所有人里最好的。他得到了最好的食物、最干净的水。那些人也没有抢走他这身最先进的有完善防护功能的动力服。
也许他们是觉得生命力越强的祭品效果越好?所以要把他好好养肥再杀?
他漫不经心地猜测着,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点也不和他们客气。
他可是阿贾克斯啊,老爹重金聘请的保镖都看不住他,怎么可能逃不出一群邪教徒的看管?
事实证明,这群邪教徒好像是比他的保镖更能干。
虽然他逃出来了,但是也被邪教徒发现了。动力服的能量块被射中了,只能靠能源收集装置采集到的光能勉强维持。而想要收集到能源,就必须跟上阳光。

好累啊。
再这样逃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不如干脆在这里死了算了——
从懂事的那一天开始,阿贾克斯就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但是,在呼吸越来越困难的逃亡路上,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自己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动力服相当于机械外骨骼。在它的帮助下,那群邪教徒的脚程远远赶不上他。只要他小心谨慎掩盖痕迹,支撑到救援到来应该问题不大。
可对他而言,救援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千里迢迢来到「提瓦特」,是为了找到传说中的「岩神」。
但是,触目所及之处,唯有暗红如血的大地和漆黑如夜的水流。
奔波的途中,偶尔可见细碎的骨骸。
在这颗星球恶劣的环境中,死去的人类会迅速腐烂风化,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辨不出形状的碎骨。
星星点点雪片般的白骨,竟然让他感到有点亲切。
他想到了故乡的雪,还有自己名字的由来。
自古以来,人类就喜欢用历史、神话和传说中的英雄为孩子起名。他的父母自然也不例外。
而到了宇宙时代,原本流传于提瓦特的故事大多失传,最有名的反倒是关于当年逃离提瓦特的故事。如果说大多数人的名字是因为奇迹般的幸存而被铭记,那么有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因为「死亡」而被铭记。
恰巧,那个人也叫阿贾克斯。
据说,更早以前,在提瓦特流传的英雄史诗中,也有一位同名的英雄。那位更早之前的英雄,也是因其戏剧化的死亡而闻名。
更巧的是,这两个人都死于某种意义上的「自杀」。
一个是因为被神明欺骗而丢人现眼,因为羞愤不已而自杀。
另一个则是毅然放弃逃生机会,甘愿陪伴在最后的神明身边,最终死去。
在宇宙时代,仍然有很多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阿贾克斯,纪念的大多数是后者。人们认为,那位阿贾克斯是神明虔诚的追随者,是忠诚与美德的化身。
对此,在旁人面前,阿贾克斯没有任何评论。
因为他的评论全是粗口,会被自动打码的那种,说了等于没说。
「啊!糟糕!」
太过专注于回忆,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应当全神贯注的逃亡中,不小心就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绊了一跤。如果是他自己的身体,或许还来得及避免跌倒。但再好的动力服也难免有些延迟,何况还是他身上磨损得厉害好几天没保养的这一件。
于是,他跌倒了。
痛倒是一点都不痛。就像慢动作似的,他甚至有时间欣赏落入地平线的太阳。
没有移动工具,仅靠自己的双脚和动力服最大功率的输出,不眠不休地奔跑,才能勉强追上阳光。
一点点疏漏,一点点意外,都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状况在他预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跌倒,然后站起来,耗时五秒。
就在这五秒之内,阳光消散,阴影蔓延。
动力服的低能量警告响了起来。
他按掉警告,在地上躺平,等待着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从他懂事的那一天,他就如此坚信。
只可惜往往是不速之客来得更快。
他刚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动力服的能量勉强恢复到黄色,就听到了追兵的声响。
「……算了。」
阿贾克斯低声嘟囔。
自己的疏忽,只能自己解决。
「等我三分钟……不,快的话也许一分钟就够了。」
他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活动着手臂,望向不远处的某一点。
「好久不见呀,钟离先生。」
他笑了,笑得那么璀璨,就像太阳重新跳出地平线似的。
倘若有第三者在场,一定会觉得阿贾克斯也疯了。
因为,他注视的对象,他说话的对象,他面向的地方,除了稀薄的空气什么都没有。

失败了,但又没完全失败。
收起手中的能量武器,阿贾克斯潇洒地摆了个姿势。
他准备得好好的剧本失败了。
原本的剧本是,清纯男大学生——虽然他已经是个博士了,但论年纪确实还是大学生——被残酷的异教徒绑架,即将被当成活祭品残忍杀害。天真柔弱的他拼尽全力逃离魔爪,奋力求生,眼看要筋疲力竭能量耗尽而坏人步步紧逼,恰在此时,一位沉睡的强大的神明突然现身,英雄救美。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钟离先生比他还美,说成英雄救美好像有点勉强。
结果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演砸了,导致没能表现出自己奋力追逐太阳直至筋疲力竭的戏剧效果。而另一位主角也没按照他的剧本演,只是帮他补充能量,而不是直接现身。
这个结果他也认了。
那群邪教徒,确实是他的疏忽所造成的,交给他解决也合情合理。
嗯,上辈子的疏忽,应该也算是他的疏忽吧?
在他短暂的胡思乱想之际,被他处理掉的追兵尸体已经化为尘埃,只剩下空荡荡的防护服倒在地上,看起来怪诡异的。
这群邪教徒根本没有资格——没有作为「祭品」的资格。
「钟离先生,你怎么还不现身呀!」
「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
他喊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回应。
这颗星球上空荡荡的,连点回音都没有,显得更加寂寞。
「前任岩神大人,还是这么冷漠啊。果然连心都是石头做的吗?按照璃月人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心如铁石!」
虽然嘴上在说气话,但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有没有最细微的变化。
他肯定钟离先生一定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毕竟,在照不到阳光又没有动用他藏起来的秘密能量源的情况下,动力服不可能自动补充能量。
「先生!你真的不出来见见我吗?虽然见不见也无所谓啦,我本来就要死给你看——」
他故意拖长声音嚷道。
尾音尚未落地,绝美的身影便从虚空中浮现。
如此美丽,如此虚幻,便如同魅惑人心的海市蜃楼一般。
「好久不见,公子先生。」
阿贾克斯怔怔地望着那个人,怔怔地望着幻影在他面前凝结为实体。
这是他们第多少次重逢呢?
他的记忆里全是这个人的身影,但人脑的承载能力只有那么多。自从这个身体产生自我意识以来,他的脑子里就全是钟离先生。如果说人脑的成长就像是不断扩充内存的电脑,那么他的内存每增加一点,就会被有关钟离先生的事情填满。
他们重逢过太多次,多到以他现在的整个脑海都容不下。
但是,无论他们重逢过多少次,每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都会震撼得失去语言能力。
太阳不在这里。
但钟离先生才是他真正追逐的太阳。

在宇宙时代,流传着许许多多关于那位最有名的「阿贾克斯」的故事。
譬如,他是一位桀骜不驯的武者,醉心于战斗。
譬如,他是一个爱护弟妹的哥哥,曾经为保护孩子的梦想而拼上性命。
譬如,他是留守在最后一位神明身边的最后一人,用自己的生命宣誓忠诚。
阿贾克斯至少写了十篇论文论证最后一条纯属放屁,但那些往日对他大开绿灯的学术期刊却没有一本愿意刊登。
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第三十一次被委婉退稿后,阿贾克斯恨不得仰天长啸。
但他肯定没法拽着那些编辑的领子跟他们吼,说我就是当事人,亲历者,那些传说和记载都他喵的是放屁,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忠诚!
阿贾克斯,或者说,「公子」达达利亚,信仰的神明并非「岩神」摩拉克斯。
他信仰的是冰之女皇陛下。
然而,在这样的年代,七神的真实姓名都成为了历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话题,而在崩坏中相继陨落的六位神明的存在感更是随着漫长的时光而淡去。
对此,阿贾克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即使是七神中最年长的「岩神」摩拉克斯,当年也不过六千多岁而已。与上百万年漫长的时光以及人类分散在成百上千星系的漫长征程相比,那区区数千年的岁月被淡忘简直是顺理成章。
让他不爽的是那群人彻底搞错了他对钟离先生的感情。
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最强烈、最鲜明,也是每一次都最先注入脑海的记忆,就是那位「阿贾克斯」的记忆。

钟离先生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连人类的血肉之躯也无法稳定维持,呈现出若隐若现的半龙半鳞之躯。
眼睛不再明亮,目光失去焦点。
但是,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先生还是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其实他很喜欢钟离先生的笑容,想看对方在自己面前多笑一点。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种礼貌又淡漠的笑容让他火冒三丈。
他爱钟离先生。
可钟离先生就像块石头似的,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达达利亚完全有理由确信,自己并非第一个受害者。
在璃月的碑文和史料记载中——仅仅是「愚人众」能够获得的那些——就有不止一位极具魅力的仙人对摩拉克斯表现出超出「朋友」范畴的恋慕之情。
毕竟是仙人嘛,肯定有远超凡人之处。有的美貌动人,有的智慧超群,或是和岩王帝君有着多年可以性命相托的交情。
但摩拉克斯从未动心,就像一块一窍不通的石头。
或许他应该庆幸的。
即使是他,一个妄图毁掉璃月来逼出岩神抢夺神之心的罪人,也不过是得到了和那些仙人们平等的绝望而已。
钟离先生是公平的。
公平到不会回应任何一份基于私情的爱恋。
魔神爱人,神爱世人。
如果是大公无私的爱,钟离先生大概是爱着璃月人,爱着提瓦特大陆上所有人吧。
无懈可击的神明,完美的岩王帝君,仿佛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私欲,根本无法想象他沉溺于小情小爱的模样。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世界与天理一同开始崩毁的时刻,那些知道自己即将逝去的神明,毫不犹豫地将各自的子民托付给了岩神。
而钟离先生也没让他们失望。
抵达岩神庇护之地的幸存者人数是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八人。钟离先生倾尽全力,将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人平安送出了面临灭顶之灾的提瓦特大陆。
代价是神明的全部力量。
达达利亚本来是可以走的,但他选择留下。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如果他和家人,和那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位幸存者一起成功逃离提瓦特的话,钟离先生应该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丝残魂都不剩。
究其本质而言,魔神和人类是不同的。
魔神拥有强大的力量,与之相比,人类显得十分渺小。
但是,魔神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依附于力量而存在。一旦力量消失殆尽,灵魂便不复存在。
人类的肉体虽然脆弱,灵魂却可以独立于躯体而存在。即使血肉腐烂白骨朽化,灵魂依然能够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或者说,是转世轮回。
在吞噬整颗星球的灾难面前,钟离先生依然如此公平,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平等地分给了每一位幸存者,保护他们离开已经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故土。
可达达利亚没有走。
只要他不想走,即使是神明,也休想强迫他。
正因如此,他才能和钟离先生见上最后一面。
钟离先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走。
达达利亚莫名地觉得,先生其实是知道自己爱着他的,爱得狂热、隐秘又绝望。
知道是一回事,认同是一回事,会回应又是另一回事。
钟离先生望着他,半透明的眸子就像是阳光下泛起的水泡,流光溢彩,脆弱易逝。
先生好像从未这么专注地看过他,就像要把他当成消逝前收到的最后一件礼物。
他单膝跪地,凑到钟离先生身边,热切得仿佛求婚。
「我要怎样才能拯救钟离先生?」
先生摇了摇头。很轻很轻,轻得就像一阵微风摇晃发丝。
「……不必。」
「钟离先生,我很快就要死了。」
他俯身说道,感到若有若无的霓裳花香拂动着自己的脸颊。这是迄今为止他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得就像在接吻。
「将死之人总是有些特权的,对吧?」
虽说他坚持向先生讨要回复,但他心中隐隐已有答案。
付出什么,在弥补的时候,就要偿还什么。
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人类的灵魂无需神明拯救。神明拯救的,是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条人命。
所以,想要拯救濒临消亡的神明,当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人的性命……但是,不必了。」
明明虚弱得快要消失了,钟离先生依然像个尽职尽责的老师一般,为他详细讲解了其中的缘故。
在提瓦特大陆有一句俗语,大概的意思是,人吃下什么,就会像什么。对于人类而言,这句话只具有象征意义,主要是指饮食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但对魔神而言,力量来源确实会很大程度上塑造灵魂的基本形态。
钟离先生明白他的意思。
并且,在委婉地告诫他,自己不会接受滥杀无辜的献祭。
如果真的是杀死无辜者作为活祭品,让钟离先生接受那一条条充满怨恨和诅咒的生命,那么即使魔神复苏,也只会唤醒变为邪神的先生。
「放心啦,钟离先生,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抓人来当祭品呢,其他人根本没这个资格嘛!」
达达利亚说,他真心实意这样认为。
习以为常的世界在崩坏。
死亡慢慢爬上他的脚踝。
但是,他感到自己胸口火热,热得能烫伤不断爆发的火山。
他想,钟离先生绝对不会想到,刚才他亲口告诉了自己,怎样做才能将一位神明据为己有。
「将死之人总是有些特权的,对吧?」
他又问了一次,看到钟离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先生的笑容有些无奈,似乎又有些对年轻人的宠溺。他很少看到钟离先生这样笑,仿佛受到了鼓励,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吻,应该不过分吧?
感受着先生微凉的嘴唇,他抬手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就像吻下去那样干净利落。
「……一。」
达达利亚数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数出声。在弄明白这一点以前,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哇哇大哭,就像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的事情,就像个模糊的梦境一般,记得不太清晰。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大脑皮质的成熟,他慢慢就会想起来,想起来的越来越多,比上辈子更多一些。
然后,在他成年之后,或者是在时机恰当的时候,他都会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前往行星「提瓦特」。
最初,人类还没能建立有效适应宇宙时代的能量科技。能够依靠的,也仅仅是光能。能量存储技术也跟不上,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宇宙飞船上,距离变成干尸只有一线之隔。
即使平安降落在地面上,也必须拼命追逐太阳,才能收集到足够的光能。
不过,即使抵达了提瓦特,钟离先生也不会轻易现身。
他当然可以欺骗自己,说是钟离先生还没有彻底复苏,没有那么容易做出反馈,以幻影的方式现身也很浪费能量,等等。但他心里很清楚,那应该就是钟离先生不愿意见他,或者说,是钟离先生希望他不要在这里死去,而是离开,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但人可以很固执,比石头还要固执。
一次又一次,他追逐太阳,筋疲力竭。
一次又一次,直到他陷入必死无疑的境况,钟离先生才会在他面前现身。
六千余年来不曾改变的磐石,似乎在百万年的尺度里依然毫无变化。
也对。
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说起来好像自己是个抖M似的,但他矢志不渝地爱着这样的钟离先生。
也许直到岩神真正复苏的那一天,直到整个宇宙寂灭的那一天,钟离先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然而,钟离先生的力量,钟离先生的灵魂,将全部由他的生命组成。
无论现在、过去、未来会有多少信徒,钟离先生只会属于他一人。
他永远不会做岩神的信徒,他只想成为钟离先生的恋人。
宇宙时代,人类的足迹踏遍了成百上千个星系,也将成百上千个星系变为自己新的家园。
以统计学的概率而论,他每一次出生,就会距离已经成为荒芜死地的提瓦特越远。
但他并不讨厌这一点。
提瓦特大陆的崩坏,让人类了解到自己曾以为的世界是多么渺小,而整个宇宙又是多么恢弘。
他也是如此。
他对钟离先生的爱,不是短暂到只有今生今世,也不是狭隘到困于崩坏的一隅。
他的爱会跨越成百上千个星系,数十次、数百次、数千次、数万字,将自己满腔热血的生命献给所爱之人。
后来,要如何踏上前往提瓦特的路,他已经做得驾轻就熟。比较麻烦的反而是如何妥善地毁尸灭迹,清除自己死在这颗行星的记录。
毕竟,每隔几十年就有人跑来这里自杀,被人发现了会是个大麻烦。
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能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的下落,弄成失踪什么的。偶尔有穿帮的时候,但漫漫时间长河自会消磨痕迹。
以百万年为跨度,在一颗已经沦为死地的星球上死点人,肯定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惜,上辈子的他搞出了一个很大的乌龙。倒不是他的死,而是他在死前忘记把一些东西毁尸灭迹,结果被附近的流放者捡到了。
流放者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但能活下来的家伙肯定不是笨蛋。他们很快就看出了这些东西的价值,也知道献祭生命真的能唤醒长眠于此的一位古神。
既然是自己上辈子的疏忽,这辈子也只能由自己解决干净。
收拾那群邪教徒用了他两分十五秒,比预想的长了一点。阿贾克斯稍稍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缺乏锻炼,随即认定都是那群家伙的错——他们干嘛穿得那么厚实啊,破盾很花时间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这点变故引发的连锁反应,这一次的钟离先生提前出现了。
换成是以前,不到他余下的生命以分钟计算的时候,先生绝对不会露脸。更过分的几次,甚至还利用他的飞船帮他呼叫救援。
自从察觉到先生会偷偷帮他求援,他就学聪明了,下船先把设备给毁了,叫先生无计可施。
「钟离先生,真的好久不见了呀。」
光是看着先生的那张脸,他就能目不转睛地看上好几分钟。等他的舌头找回知觉,马上就开始重复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感想。
「虽说我多多少少都有印象啦,但是记忆力肯定没有先生那么好。钟离先生啊,帮我算一算,已经多少次了?」
「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六。」
就算钟离先生记性再好,答得这么快这么肯定,绝对还是把我放在心上了,他美滋滋地想。
「嗯嗯,那么下一次就是最后……」
「不,这次便是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公子先生问的是已经多少次,故而我回答的是迄今为止的数量。」
钟离先生纠正道,一如既往的严谨。
「钟离先生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公子不必如此。」
「嗯,这句话我听腻了,换一句!都到现在了,钟离先生就不能说点我想听的么!」
钟离先生思索片刻,给出回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不懂!我说过很多次,我听不懂古璃月语那种奇怪的腔调——」
「我爱你。」
「我就知道——哈?」
他直接被吓懵了。
五万多辈子了,哪怕是在第一世掉进深渊的时候,他也没受到过这种程度的惊吓。
钟离先生看着他笑了。
他从未见过先生这样的笑容。
他确信先生只会对他一个人这样笑。

钟离曾经以为,在力量消耗殆尽之后,魔神的消亡便如同诞生一般无声无息。
痛苦是属于人类的感知。
他的力量已经衰弱到无法模拟人类感官的程度,故而无法感知痛苦。
在六千多年的岁月里,他曾经努力去了解人类,学习人类的情感,可惜结果不甚理想。
并非是魔神不懂感情,而是基于岩元素诞生的他,无法被那些细微的流动的情愫所影响。
经过长年累月的研究与浸染,他总算略知一二。
日积月累的磨损,就像是对情感回路的构建一般,让他渐渐能感知到接近人类的情绪。
只是,还远远不够。
石头不会在风中自由飞翔,也不会在火里纵情燃烧。假以时日,或许会有水滴石穿机会,但这片大陆不再有那么漫长又那么悠闲的时光。
他力所能及的最后之事,不是以「钟离」的身份,而是以「岩神」摩拉克斯的身份,给予世人最后的保护。
而作为「钟离」的他,只是给那件注定会载入人类史册的大事,添上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选项。
就像是无尽汪洋里的一滴水。
此时此刻,这滴水向他而来。
他当然知道公子爱他,恰如他知晓曾经的友人、部下、信徒对自己的仰慕一般。
他可以照顾他们的心情,努力理解他们的感受,却无法给予恰如其分的回应。
就像是心跳一般。他可以模拟出人类的身体,人类的脏器,让它像人类的心脏一样跳动。但是,如果不刻意加以操纵,他的心跳就会按照设定跳动,始终如一。
人类则不然。
因为激动,因为喜悦,因为爱恋,人类的心跳会自作主张地加速,不再均匀,不再规律。
爱情也是如此。
他当然可以模拟出人类在恋爱中的一切反应,模仿得毫无破绽。
然而,非人的本质,注定了他不会自发地产生心跳,也不会自发地产生爱情。
他相信,纵使是天衣无缝的模仿,也不是那些恋慕他的人想要得到的回应。
面对一份真挚的感情,仅仅用虚假的仿品去回应,乃是失礼之举。
他不会欺骗自己,更不会欺骗真心对他的人。
所以,即使他虚弱到不知何时会消失,即使他深知此刻公子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也无法在对方死前给予最后的慰藉。
他知道公子会死在他面前。
在那个人选择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死亡便已成为定局,无可避讳。
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以如此热情又激烈的方式死去。
公子的唇很热。
公子的血更热。
炽热而活泼,一如初见时给他留下的印象。
充满热情的血液,充满活力的生命,充满疯狂的爱情,扑面而来。
「……一。」
公子轻声说。
一。
这个吻,这个声音,落进他口中,落入他胸口
他第一次感到,身体里未知的某处,自作主张地跳动了一下。
就像是心脏,就像是爱情。
钟离抱住了达达利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对方正在死去,因为那个人的生命正向他注入,弥补他失去的力量。
他笨拙地模仿着公子的动作,亲吻着对方献出生命的位置。
达达利亚割得很用力,在脖子上割开了一张大笑的嘴。他亲吻余温尚存的伤口,找回了公子亲吻他时唇上的热度。
他抱紧了他,不让一滴血落入尘埃。

「此身此心,皆因公子而重获新生。如此热烈、纯粹又真挚的生命,我岂能不爱?」
钟离认真解释道。
目瞪口呆的冲击似乎已经过去,第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位公子望向他,表情在欣喜若狂、难以置信和满脸狐疑之间迅速切换。
「啊——啊,我懂了,懂了。魔神爱人,而我现在是这颗行星上活着的最后一人,所以钟离先生只能爱我了对不对?」
对方的语气好像在开玩笑,可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受了伤。
「并非如此。」
他回答道,可近在咫尺的人还是不相信他的话。
「钟离先生该不会又在骗我吧?钟离先生以前把我骗得有多惨,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还有,每一次都是这样,不到我穷途末路的时候,都不愿意主动出来见我!嗯,虽然说这次好一点了,但这可是最后一次了!谁知道钟离先生又有什么诡计!」
他能看出来,气势汹汹的抱怨之后,是不可置信的喜悦与怀疑。
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无须讳言,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
但是,于情于理,他必须这样做,他必须对如此热烈、纯粹又真挚的生命负责。
「在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八人中,唯有公子……」
如同叹息一般,他只能向他吐露一点点应该不影响对方最终决定的实情。
「唯有公子可以选择去留。」
他把重音落在了「选择」上,而非「去留」。
他看到那张年轻的面孔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足足停滞了五秒,然后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可喉头只能发出颤抖般的声音。
「我有责任,亦有私心。无论如何,我希望公子能有选择的机会,直至终了。」
时隔二十余年,他再度凝望着那个人清澈的眼睛和灿烂的发色。早在百万年前,提瓦特便永远地失去了这般明媚的色彩,但他总会回到他身边。
「我曾说过,公子不必如此。时至今日,我仍要说同样的话。你的家人正在寻找你,救援即将抵达。你的人生还很长,你的生命应当多姿多彩,而非葬送于荒芜之处。」
「先生,你是知道我的。」
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恬静。他笑着说,又带出一点少年人的羞涩。
「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这件事,早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如果只需要我的命就能把钟离先生据为己有,那真是太好了。哪怕先生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会一次比一次更爱先生,直到把先生不爱我的那部分也补上。当然,如果先生觉得对我有愧,我还是很愿意收下补偿的……嗯,例如,我给钟离先生的那个吻,先生应该千倍百倍地补偿给我才对。」
「好。」
他简单地回应,没有提及自己曾给对方的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吻,那些停留在致命伤口上的吻。
公子朝他笑了笑。
钟离很熟悉这样的笑容,是年轻人意气风发蔑视死亡的笑容。
对方一边笑,一边随手割开了颈动脉。能量刃割破动力服,如同切割豆腐般轻松又准确。
像过去的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六次一样,充满热情的血液,充满活力的生命,充满疯狂的爱情,扑面而来。
和过去的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六次不一样,钟离动用了自己即将复苏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住将死之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痛苦,也不会再让他离开。
「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
公子数道,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感知没有像生命那样飞快地消失。而他也没有太多时间为他解释。
钟离把双唇印在致命的伤口上,亲吻着恋人的生命。这一次,公子终于可以亲自感受到他偿还的吻。
他抱紧了他,不让一滴血落入尘埃。

「……唔!」
猛然惊醒的瞬间,达达利亚就感到自己的头有点痛。
就像是打雪仗的时候脑袋猛地撞到冰块上,或者是冻僵的身体在温暖的屋子里恢复知觉,那样的痛楚。
但这样比喻也不恰当。
醒来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痛苦的来源并非身体层面,而是……记忆。
太多太多的记忆,就像是海中受惊的大股鱼群一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他痛苦地喘息着,却发现呼吸到的不是自己习以为常的空气,而他似乎也已经不再需要那种精心调配的气体。
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雪了。
当然,也不再有海,不再有鱼。
「钟离先生……?」
过于庞大的记忆几乎令他的头脑和感官瞬间宕机。似乎过了很久,他才闻到了熟悉的霓裳花香味,意识到那个人的手指正拭去自己额头的冷汗。
隔着薄薄一层手套,他能感到先生微凉的体温。
暗红如血的大地和漆黑如夜的水流还深深铭刻在他的视网膜中。
可他抬起视线,只看到月门外的鸟语花香,还有钟离先生明丽的眉眼。
「这里是钟离先生的洞天吗?」
「对。」
「所以,到底是我做了一个有一百万年那么长的梦,还是我在濒死的瞬间,进入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美梦?」
「两者皆非。」
钟离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百万年的经历不是幻梦,现在的公子也并非置身梦中。」
钟离先生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合在自己胸口。
他非但没有反抗,而且更觉得这是一个梦了。如果是梦,他当然不会退缩。如果是真的,他就更不能退缩了。
他用力将掌心贴了过去,就像要抓住对方一般。他感到心跳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就像在他掌中跃动一般。
「这里汇聚着公子的血、公子的命与公子的爱。此身此心,皆由公子构成。」
钟离先生说,抬起另一侧的手臂,手掌贴在他的左胸。
「而这里汇聚着我的力量。自今日而始,至泯灭而终,我将与公子同生共死,须臾不离。」
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就像是阔别已久的阳光洒在肌肤上一般。
「钟、钟离先生,听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变成了……嗯,变成了先生的眷属?」
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甚至可以说很开心,只是感到事情变化太快,自己一头雾水。
钟离先生轻笑一下,就像是整个春天对他开花。
「我做了和公子相同的事情。」
然后,钟离先生耐心地为他讲解了起来。
果然,先生什么都知道。
先生知道他的爱,也知道他的贪欲,知道他的计划,知道他愿意用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次的死亡将钟离先生据为己有。当他带着义无反顾的爱情和永无回应的绝望执行自己计划的同时,却忽略了一点。
从最初开始,给他留下选择余地的便是钟离先生。
也许,在提瓦特崩坏之前,先生并没有爱上他。但是,他已经成为了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八名幸存者中对先生而言最特殊也最重要的那一个。
即使那时的先生虚弱到可能下一秒就会消失,依然能够选择是否接受他人的「献祭」。
「那时的我,只知道自己会接受公子的奉献。直到公子的鲜血落在我身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只能接受公子。」
「那先生为什么每一次都劝我不要这样做啊!换成别人被先生这样泼冷水,一次两次就要被挫败感击垮了呀!」
「长生不灭的灵魂,必将遭遇『磨损』。而人类的轮回转世,正是对灵魂的保护。伴随着死亡与新生,人类的灵魂会自然而然地『变质』,以抵抗『磨损』的影响。」
「这是什么意思?」
「在轮回转世中,纵然是同一个灵魂,也会不断地更新。譬如,死亡会洗去灵魂上一世的记忆,让灵魂以一张白纸的形态,踏上全新的旅途。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例外的情况。」
「那我是……?」
「极度强烈的执念,可以成为唤醒前世的诱因。但是,『奇迹』不会连续发生五万一千二百九十六次。」
「等一下,钟离先生,莫非……」
「对,是我。」
钟离先生坦率地承认。
「无须讳言,你我皆是一次次增加彼此身上的砝码。公子以性命,而我以灵魂。每一次,公子成为我的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分之一,我也成为公子的五万一千二百九十七之一。我会为公子所有,而公子同样会为我所有。」
他的手掌依然贴在钟离先生胸口。他先是被对方的话语震惊,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先生的心跳竟也变得急促。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确定人类的『爱情』究竟所指何物。正如千人千面,在一千个人看来,爱情也有一千种定义。重塑我的力量完全来源于公子,我能感受到的爱情,大约也与公子趋同。这样的爱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同样是不择手段的占有。但是,作为名为『钟离』的个体,我也有自己的决意。我希望,直至终了,公子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只要有任何一次公子选择放弃,那么我就会销毁留在公子灵魂中的一切印记,让它再也不会困扰公子。」
说来丢脸,听到钟离先生亲口承认的时候,达达利亚激动得快要哭了。但一个大男人哭出来实在太丢脸了,他不得不想点什么来打断这种氛围。
「那先生要怎么办?我是说,如果我忘记了先生,先生……」
「我会继续等待,怀着对公子的爱,等到我消散于世的那一刻。」
听到这个回答,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他似乎也分享到了钟离先生那样不可思议的好记性。一世又一世,一幕又一幕,自己追逐太阳的急切在脑海中纤毫毕现。追逐太阳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他的太阳正在奔他而来。
达达利亚大声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呜呜……可恶!钟离先生,你要怎么赔我!那个吻……先生总在我自己割了脖子之后才亲,这谁知道啊!我不管!先生必须赔我!」
他一边哭闹,一边抓住钟离先生的衣服,把先生压倒在身下。
「我要怎样才能补偿公子?」
钟离先生抚摸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柔声问道。
「先生要自己想呀!不要总是问我!」
达达利亚揪住钟离先生的衣领,只差把「亲我」这句话写得满脸都是了。
他不仅追上了太阳,还要好好感受太阳奔他而来的快乐。
钟离先生笑了。
然后,钟离先生第一次吻上他的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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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稀里哗啦………太热烈了太执着了……两个人都是彼此的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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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自己向对方奉献着的同时对方也在为自己奉献着!双向奔赴我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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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好感动,呜呜呜

星星点点雪片般的白骨,都是达达利亚的吧……他真的好爱钟离先生,他的命只属于钟离,情愿为他一次又一次去死,钟离也只给了他机会。先生每一次的询问都是在给他留后路,但达达利亚做到了。他死了五万一千两百九十六次,岩神的心或许早就已经被打动,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对钟离的一种执念与爱,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爱。我形容不出来我看完的感受,五色杂味,能想出来的只有他好爱他,他也好爱他。老师真的好会写,写出了他们那慢热纯粹的爱情。另外就是,老师缺狗吗呜呜呜呜呜我要当老师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