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出来。晒月亮。
是夜,胡桃小堂主准时出没,领了一干往生堂工作人员不知向何处行远了去。独独她家客卿缺席,讲究先生一贯规律作息,拒了出行,又关了扇门,却留了扇窗。
关门挡住春寒,开窗邀了月亮。更为不爱走门只爱翻窗的青年开个名正言顺的通道。月光晒了又晒,晒得皮肤都微凉。先生的手搭在窗边上,望了又望。
他就是觉得今夜他会准时到访。莫问原因,若硬要他说,只好道是神仙的灵通、再或是心上念着他人自然而生的直觉。灯火灼灼,清风袅袅。先生回了床沿,坐下,拆了石珀发带。
啪嗒。
他动作轻轻,来者也轻轻。发带叩击桌面发出微响,来人双手攀上窗轻灵地跃进来,军靴踏在地板上。走得稳重,走得缓慢。似不想被先生察觉的步伐。慢慢慢慢,钟离只装作不知,维持着放置发带的动作不动,嘴角的笑可压不住。他走越近了笑意便越浓,直到灿灿双眼笑得眯起,达达利亚才从他身后,一把揽住他腰身带进怀里,脸颊冰凉,非要埋进他温热脖颈来回地蹭。这次表现很好,除了扑扑的寒风,再无令他不适的血腥气——想必是自行于北国银行清洗过才来此的。钟离捏着他的脸,要他抬起头来。离了热源他不满意,喉咙间低低地抗议着。钟离看他尚存孩子气的白皙面皮上既无灰痕也无新伤,才放了心。
“公子阁下。”
“钟离先生。”
喊了名儿,又相互看对了眼,微微地笑。就搂着抱着倒进了枕席间温柔乡。一处芳泽,两相欢喜。
天阶夜色凉如水。
虽说同床共枕许多次,身体上的底细早已摸清。但未经云雨欢好,只是相拥而眠的次数较之还是少。至冬人从不肯好好穿整齐了衣服,北国的风雪打磨出了抗寒的体质,不怕冷,身上热度积郁得也快,从大大咧咧敞开的胸口透露出来。钟离等他等得本就晚睡,这下被他暖热的体温包围着,更是困倦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音模糊了,阖了眼,要沉沉地入梦境去。见状,达达利亚拉过被子来盖好了,凑近一点再一点,想抱他,很想很想。他生性张扬,睡觉的模样却极乖。所以他放心把脸贴到钟离胸口,裸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温润如玉。后脚跟着他先生,也安然地进了梦乡。
日上三竿,月亮也会上三竿。胡桃回家来,怎能发觉出来家里偷溜进来一只橘毛狐狸,正窝在客卿先生被里睡得香呢。可她回来不久,达达利亚却醒了,倒不是因为小姑娘连天的哈欠声音太大,天知道——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醒得突然。他希望神仙知道。
希望先生知道。
想睁开眼来看看,看先生睡颜,柔和的眼角丹霞,平静的脸。岩神栖居的人类躯壳学会了睡眠,他下凡做人的时间还是短,虽日日闲游,错落人间烟火,却仍是出世仙人那般,衣不染尘。晴夜里绽开沉郁的蓝,达达利亚侧躺着 手臂弯曲垫在脑袋下,薄唇紧抿,眼睛透不出光。凭借偷溜进来的光亮和极近的距离,他看得清楚钟离,漂亮神仙在一枕梦境间,在他看来,倒也如凡人了。像高天的星、久居云端的龙,倏忽降临来了他身边,一抓便能够到,伸长了手臂还能圈进怀里。胸膛随着呼吸规律地微微起伏,内里早已空空,不再有金灿夺目的华丽“棋子”。想到这,他收紧了手掌,像许久之前他曾放言取得岩神之心的决意。又想到那日真相昭然,他堂堂执行官竟被耍得团团转,更是无奈。只好叹出一口气,挪了挪身子,更加贴近钟离,自己整个人都要贴上去的架势。先生本是松松地圈他入怀,这下倒像是他硬要往人怀抱里钻。冬日里得了主人温暖手掌抚摸的狐狸,也是他这般爱埋人胸膛、笑得眼眸弯弯,装作乖巧的。
……这样也不错。
达达利亚又有些满足和得意起来。璃月人的岩王帝君心里装有天下苍生,魔神爱世人,却不会爱人。而暂居人类之体、以「钟离」之名降落人间的前神仙,此时正真真切切地与他达达利亚,亲密无间。学会了如何爱人一般,夜半往生堂二楼的窗为他而留,万民堂飘香风味为他备双碗筷,闲来一同赏花看戏听评书也为他落个坐。桂花酒与他对酌,风光霁月都分他一半。
他越想越开心。再也按耐不住,仰头从先生嘴角偷了个吻,故意贴上脸颊。做完撒娇工作后他心满意足地缩回去睡,哪能注意到先生神明之感官早把他小心思里外看了个透,正为年轻人那点别扭极了又坦诚的可爱,努力压着嘴角的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