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钟】撞夏

现pa,由于抹除了立场和时代背景,所以ooc必然存在。

比较平淡,本质是两个普通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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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隔壁新来的邻居好像有一点奇怪。

钟离垂眸,一边漫不经心地思索,一边给阳台地板上东一盆西一盆的植物喷上一层水雾。


那人头发总是乱翘着,墨镜口罩遮了整张脸,身上叮铃咣啷坠了一堆金属片,看着就像是拥有一套独特审美的年轻人。

偶尔迎面相遇,也没有招呼,到了并肩,还能听见这人耳机里隐隐透出来的狂躁鼓点,似乎拽里拽气,并不特别好相处。

钟离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掐了掐新长出的花苞,然后满意地放下手中的水壶。


不过其实总共也没碰见过几回。

上回遇见,还是睡前打算往屋外头放收拾好的垃圾袋,结果刚直起身就恰好撞见这人在走最后一层楼梯。

大半夜的倒是没带墨镜口罩,只随意拉上了兜帽,阴影隐约遮了半张脸,唇线平平,看不出什么情绪。

当然,依旧不理人。

即使门缝隙漏出的一绺暖光足够显眼。



大概是个还挺年轻的小伙子。

钟离放下袋子,合上门。

那缕暖光也随之消失,就像钟离难得生出的一点好奇。



从花鸟市场回来的时候,可谓收获满满。

钟离一手端着一盆新欢,小指上还提溜着一只陶罐,慢吞吞地踩上楼梯。

这房子上了年纪 ,走道十分狭窄 ,门口那只坏掉的声控灯到现在也还没人来修,常年灭着,虽然并不十分影响出行——他家在二楼,路灯足够往来借光了。

钟离自己倒是乐意去换个灯泡,然而总是忘记,后来就也歇了心思。

不过短短三段儿台阶,迎面便来人了。

钟离脑子里正思索着下周的大概安排,身子却习惯般地本能躲避,只是这回难得估错了距离,借着楼梯高低,一头撞上了人,同那串儿令人难以理解的金属片碰个正着。

好巧不巧,手一滑。

钟离顾不上揉自己的脑门儿,眼疾手快提溜着那往一边翻倒的植物茎叶,轻轻一带,掌心才再次托上了令人安心的冰凉的底儿,然而另一盆由于惯性,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塞进迎面而来的这人怀里了。

还没等他道歉,耳边“啪嚓”一声,扭头只见剩下的那只陶罐磕在白墙上摔了个稀巴烂。

钟离抬脸,就见隔壁年轻的小伙子正尴尬地维持着一个伸腿的动作,似乎本来打算用脚去勾那只罐子,结果用力不稳反倒送它归了西。

“实在抱歉。”年轻人撑了一下扶手,便飞快窜了下去,凑到残骸边上,一手捧着钟离刚刚塞来的花盆,一手拾着碎掉的陶片,往角落里堆,“我晚上回来再赔您东西,这会儿稍微有点事情。”

“您住?”年轻人迟疑地开口,然后飞快摘下遮了上半张脸的墨镜和盖了下半张脸的口罩,看向钟离,面上或许因为尴尬而有些红。

钟离觉得好笑,慢吞吞地指了指他家对面。

年轻人有些僵硬,好像更尴尬了。

他挠了挠头,讪讪一笑,又再次老老实实道歉,乖巧得让人觉得对不起他那身刻板印象下等同于“个性”的金属片。

“没关系 ,本来就是我走路没仔细。”钟离三两步跨下来,拎了拎裤腿蹲在他身边,温声说着,“多谢你帮我接住这一盆。”

“啊——没事没事。”年轻人好像有点手足无措,他舔了舔唇,半天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副黑框眼镜,往脸上一搁,本来是试图去辨认更细小的残渣的,结果不经意一抬眼,“我刚刚没用心看路,所以没…”

钟离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忽然没声儿了,便抬了头看他,结果四目相对,撞上一张从耳根红到脖颈的脸。

比刚刚因为尴尬更红了几分。

“…躲开。”年轻人声音仿若呢喃。

良久,像是才缓过神,他舔了舔唇,急急忙忙错开目光,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扫了眼腕子上的手表,猛地起身:“您是住对门是吗?那我晚上回来…”

“没事。”钟离把碎陶片装好,“真的是我的过失,不必赔。”

“快去忙吧。”他冲着这人点了点头,见他风风火火地往外跑,透过模模糊糊的窗玻璃,还能差点儿被那身金属片反射过来的太阳光刺瞎眼睛。

钟离轻笑着摇了摇头,拾起地上两盆被自己搞的遭了殃的花。

确实是个还挺年轻挺俊俏的小伙子。





这日钟离下班回来,前脚拐上一楼半,就见到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正委委屈屈地盘着两条长腿坐在门垫儿上,手里还捧着个笔记本噼里啪啦敲着。

屏幕的亮色映在他聚精会神的眼睛里,是连兜帽阴影都遮不住的点点荧光。

“达达利亚?”钟离叫了他一声,脚下没停,手里提了一串钥匙,准确地捅进锁孔,才转头看他。

年轻人嘴里咬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似乎格外专心,并不从屏幕上移开目光,只有右手并了两指在额头上弹了一下算作招呼。

钟离随手把一袋子还没批完的作业本丢在鞋柜上,然后轻轻掩上门,并不锁紧。

自从楼梯上那回“激烈的碰撞”,他和隔壁这位小年轻也从完全不认识变得半熟不熟的,至少知道彼此名姓,再遇见时这位也会热情地招呼一声,好像化了那副寡淡的壳子。

钟离刚刚把外套挂进衣柜,挽着袖子走向厨房,便听见门口“吱呀”一声,然后探进来一个橘黄色的脑袋。

人“嘿嘿”一笑,棒棒糖把侧脸塞出一个鼓包。

“钟离先生刚刚下班吗?”他的手往口袋里一揣,臂弯松松垮垮地挂着台笔记本,努力把自己挤进屋子。

年轻人今天没穿那件夸张的外套,不过卫衣的腰上印了一只古里古怪的骷髅头。

钟离点了点头,了然地问:“又没带钥匙?”

达达利亚挠了挠脸,避开那两道带了些调侃的视线,小声嘟囔:“下次肯定多配上几把,到处都塞点儿。”

钟离挑了挑眉,并不对这种想法多作评价,只是指了指厨房,又指了指沙发:“你自便?”

年轻人咧嘴一笑,又故作严肃地朝着钟离敬了个礼:“遵命。”




锅里滚着粥。

钟离往门口去拿那摞还没改完的作业本,便绕到了达达利亚身后,不经意扫见这人笔记本上的画面,眼神一顿。

是一幅简单的画,夸张的线条和过于亮眼的色彩碰撞并不符合成年人的审美。

但大概是小孩子会喜欢的。

就像漫天的彩色肥皂泡,炸了满口的跳跳糖,撒了糖针的巧克力面包以及加了冰块的薄荷汽水。

跳跃的,童真的,充满想象力的。

“抱歉。”钟离迎上达达利亚的目光,坦诚地为自己不经意的侵犯道歉。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并不在意,反而抬了胳膊示意人来:“钟离先生,帮我挑挑吧。”

他随手抹了一下触控板,四五张差不多风格的图片便展示在钟离面前,然后在人疑惑的目光中龇牙,含干净的棒棒糖只剩一根短短的塑料棍子,被他晃悠着叼在齿缝:“嗯…”

“是我下个故事的插图。”达达利亚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挑不出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钟离的疑惑反而因为自己的解释加深了,于是咧了咧嘴,抬着下巴,指尖朝着自己:“我是给小孩子写故事的那种。”

他有点狡猾地眯起眼睛:“很怪吗,先生?”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碰了碰腰上那个古里古怪的骷髅脑袋,然后乐滋滋地看着钟离,似乎很期待那种被人得知自己工作后的异样眼光。

也很习惯。

“不奇怪。”钟离很快从最开始的那一点点惊讶中脱离,慢条斯理地提起桌上的水壶,为他倒了杯茶,抬眼带笑,“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没得到经常性碰见的审视与怀疑,达达利亚收了那副奇异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着:“我家兄弟姐妹人多,经常性编点故事哄着几个小的,编着编着就成这样啦。”

编着编着,就开始写一些孩童的梦。

“挺好的。”钟离像是并不在意他身上那些并不难察觉的矛盾,“但是这是你的故事,还是要你自己挑。”

“不过,”钟离说着,往厨房走去,“现在,要来点儿粥吗?”

暖黄色的灯光洋洋洒洒落了钟离半个身子,他眸色平静,仿佛能装下、包容一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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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其实多少裹了些阴暗在壳子里,就像包了糖衣的药丸。

夜深了,达达利亚神色淡淡,随意将窗帘拨开一道缝隙。路灯晕开的光投射在视网膜上,隐约成一片斑斓。

太平常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帘低垂,遮住了那些只有此时才悄然存在的矛盾、反叛与不屑。

不屑于这不起波澜的日日夜夜。

达达利亚滑了滑鼠标,一边叹气一边成为一条被画得圆咕隆咚的大鲸鱼,大闹一场后,消失在孩子们眼中的小英雄手中。



邪恶的反派达达利亚,第二十八次惨败。

他咧了咧嘴,关上这个已经完成的故事。




“……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达达利亚移开了目光,怎么看怎么心虚。

“……从来不迟到早退。”他挠了挠头,想着自己鸡飞狗跳的童年,“……也不打架。”

钟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

就见人涨红了脸,硬着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钟离低头轻笑,对着教案往备课本上写着,“我也真的相信。”

年轻人抿了抿唇,把下巴磕在桌上,拿了编辑打来的样书往脑袋上一扣,露出一双红彤彤的耳根。

“…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他拖拉着调子,“总之多谢先生借我书房。”

在这里,沉甸甸的人类智慧满满当当地从脚底排到天花板,一旁的博古架上落着不知从哪捣鼓来的小玩意儿,绿植正腼腆偎着窗框,若是黄昏,还当有光晕绵延,就连框景也讲究。

那几页母亲的特制菜谱看来没白背。

达达利亚愉快地打开一个崭新的文档,正准备捕捉脑海中的细碎想法,门铃响了。

“有访客?”他抬头看向站起身的钟离。




钟离先生的访客其实并不多,大都是他有过缘分的学生。

也各有独特之处。

今日这位咬着手指的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鞠躬时的力道却不小,于是书包“咣当”从脑袋顶上掉了下来,把人往前带了一下,差点儿栽了一个跟头。

好在达达利亚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

“老师…好。”小姑娘迷茫地看了看他和钟离,最后逐近弃远,对着年轻人慢吞吞地喊了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

“总之,”钟离轻咳,对门外的白术点了点头,“先进来吧。”




认知调整还算轻易,略显困难的是之后的事。

“七七不记得。”小姑娘的记忆就像是破了洞的药篓,无论装了什么,无论多小心翼翼,最终都会漏得一干二净。

“七七…”小姑娘抬起脑袋,第一次问着,声音轻轻的,“坏了?”

“七七很棒。”钟离的语气随意且毫无波澜,“学完这个字,要喝椰奶吗?”

或许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点不同寻常都是残忍,无论是安慰还是难过。

她只是有一点点不同,而这从来不是错误。

有的孩子很早就懂得了,有的孩子还需要去慢慢学习。

“椰奶,椰奶!”小姑娘此时的模样仿佛欢呼,她再次埋进读本,吃力却认真。

学习或许会带给任何尽全力生活的人更多的选择,钟离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达达利亚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目不转睛地从屏幕上方往那边看去。

夕阳斜照,窗边两人的剪影打在墙上,弯成藕与荷。




后来,他又被介绍给两位常客——一位略显冷淡,一位还算有趣。

也各有“怪癖”,各有不同,却都茁壮地依着自己的意愿生长。

年轻人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钟离先生容纳的第一个“怪人”。

又或者本也不算包容,而是真真正正地不在意,真真正正地理解“人人不同”。

钟离好像把自己掰碎了揉进言行举止,并不多做教导,更多是以经验提供一种选择。

有好恶,却不轻视,不傲慢,不把稚嫩的难过视为理所当然。

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这日,刚回来的年轻人又一次遇见钟离在阳台侍弄他的那群宝贝。于是眼睛一转,独特的哨音便引了那人的注意。

达达利亚用力挥了挥手,柔和的阳光落了满头满身,缀在本便显眼张扬的发上,一切遮掩眉目的东西不知何时都消失了,只能看见他笑容明亮,双眼盛着光芒,似乎有一点窃喜,又有一点不知何处而来的心满意足。

钟离拉开那层玻璃窗,顺手掐了枝开得正盛的海棠,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随意丢给他,有些好笑地抬了抬下巴:“上来。”

达达利亚接了花枝,恍然觉察到了与平日不同的心跳,于是不自觉怔愣了几个呼吸。再抬头时,人已不在,却并不能阻止他盯着空出来的地方发呆。

“好像是真的有点完蛋了。”年轻人舔了舔唇,轻轻呢喃着。




七七的法定监护人白术医生又有手术连排,邻里之间,不那么正式的“师生一场”,于是一如往常地把小姑娘送来这里。

又碰见达达利亚拿了多余的图画书来蹭书房。

“喜欢…”小姑娘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书页,然后努力地抬头看向钟离,“谢谢…老师。”

“谢谢…”她又扭头去看达达利亚,“叔叔?”

达达利亚连连摆手,把刚刚倒好的椰奶塞进她手中,回到电脑前。



小姑娘捧着杯子,垫起脚凑在钟离身边,呆呆地盯着已经改好了的作业本。

“怎么了?”钟离随意问着,正捏着达达利亚之前背下来的菜谱研究,“有七七认识的人吗?”

小姑娘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指着作业本的封皮,抬头看向钟离:“名字,奇怪。”小姑娘咬着手指,“像老古董。”①

近些日子,一边努力配合治疗一边努力学习的小朋友有了很大进步,不至于一次书本开合的功夫,就把学到的东西忘得干干净净。

钟离盯着那个大大的“魈”字沉默片刻,然后瞟了一眼刚刚还正襟危坐,现在却忽然浑身颤抖的达达利亚。

“阁下可否认真些?”

“巧合巧合。”达达利亚摸了摸鼻子,“恰好想到一个笑话。”他遮掩着轻咳一声。

钟离摇了摇头,也没把这个稀烂的借口往心里放。



“哎,钟离先生。”

午后斜阳,一室烂漫。

年轻人的脸贴着桌面,嘴巴一张一合:“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人吧。”他坐直了身子,脸上被压红了一块,模样十分滑稽。

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也并不在意之后别人的态度是否会有不同。



他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包裹在壳子里的那些东西。

今日,年轻人又穿了那件叮呤咣啷挂了一身金属片的外套,坐在这里,似乎尖锐又突兀。



“哦。”钟离看了他一会儿,应了一声,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在人皱巴着脸挣扎的时候轻笑,“可以,没问题。”

“然后劳烦阁下告诉我,”钟离把那份写得龙飞凤舞的食谱塞到他跟前,“这份替换食材是什么?”

“土豆,”达达利亚红着脸,推了推眼镜,故作冷静道,“绝对是土豆!”




学校外有条很长的林荫道,法国梧桐遮天蔽日,将行人和夏意紧紧包裹。

落日时的风早已褪去燥意,显得慵懒。

钟离收好备课本,同最后一个离开的学生打了招呼,才慢悠悠走上回家的路。

然而刚出校门,便觉察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眯着眼睛朝着自己挥手,身旁支棱着一辆自行车。

“又是巧合?”钟离调侃地问了一句,顺手把提着的袋子塞进车筐。

年轻人其实有点笨拙,想做的事情一眼便望到了底。

达达利亚跨上车座,单腿撑着地面,然后眨了眨眼:“没呀。”

“这回是特意的,真的。”他笑眯眯地往前移了两步,让后座正巧对着钟离。

钟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遂了他的意。

远处的叶片罅隙遗漏几捧碎金,酿着傍晚的暖意。

“回家啦。”达达利亚大笑着,然后在漂亮的绿色里把自行车骑得歪七扭八。

后座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掐着他薄薄的外套,把一句“慢点儿”闷在喉口,最终化成了眼底深处的笑意。②




①这个是七七语音里的内容,然后众所周知,魈的名字是帝君起的。望天.jpg

②架空现pa世界观,请不要带入现实,所以:

骑自行车带人不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现实生活中请注意不要骑车带人(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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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钟离将裁好备用的宣纸对叠,收进了书柜底端,然后摘墨染笔,随手拉了几个字,挪了镇纸,抖开仔细揣摩。

没曾想一低头便见人在自己手边趴着睡了,呼吸轻浅,发尖跃着一点温暖。

四尺三裁,竹刀抹边,又是午后,本便昏昏欲睡,而这细碎的裁纸声不断,着实舒心。

钟离垂眼,不自觉展了眉头,随手将笔搁在一旁,俯身轻轻拨开这人耳边的发,唇碰了碰他的眉梢,才带了点温和笑意背过身继续去收拾这堆“杂物”。

谁知道这人没趴好,脑袋从胳膊上滚了下来,脸贴上了相较于体温称得上是“冰凉”的桌面,然后惊醒,呆呆地坐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眼镜歪斜着从鼻梁上滑了下去。

然而还没等目光完全聚焦,只是刚刚看见钟离,便不甚清醒地朝人“嘿嘿”笑了笑,把一旁坐在木梯上收拾书架的钟离给逗乐了。

“醒了?”钟离看着他,神色柔和,好笑地歪了歪头。

年轻人连连点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睡前在做什么,端着笔记本凑了过去,电源线拖了老长,可这人却灵巧,完全没被绊倒。

“看!”他献宝似的举高电脑,让坐在木梯上的人对着屏幕。

钟离好脾气地弯腰去读。


他倒是知道这人最近在写一个新的故事,好像是某个合作故事的第二部分。

好像和他也有点关系。


类似童话的奇幻风格没能阻挡他埋下的那些细若游丝的本质,暗藏的点点指代让人轻易地便辨认出了每个角色,当他滑到最后,看着结局,若有所思,然后伸手压了压达达利亚脑袋上那一撮向来顽固的头发:“挺不错的故事。”

“只是和旅行者同行的人就这么下线了,好像有点亏。”达达利亚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自己用心设计的角色魅力没有完全显露出来。

亏他往这位“往生堂客卿”身上藏了很多的“钟离先生”。

以他自己的部分特质捏造出来搅乱局面的“阿贾克斯”倒是一如既往地得到一个被旅行者他们齐心打败的结局。

钟离松开手,年轻人那一撮头毛又顽强地支棱了起来。

他转身把一本精装大部头上的灰扫了扫,思索片刻,然后低下头:“如果这位往生堂客卿…”他耸了耸肩,像是随口一提,“和那位摩拉克斯本身便是同一个人呢?”

钟离把那几本书放好,便转身寻他:“不过这是你的故事,应当以你为准…”

结果就看见年轻人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然后佯装惶恐地捧着笔记本往后窜了两米。

“你你你——”达达利亚吞了吞唾沫,直到桌边,盯了屏幕片刻,仿佛元神出窍,才重新看向钟离,满脸控诉,“你们大人好不单纯哦。”

钟离茫然地眨了眨眼。


年轻人背过了身子。

他可能稍微有一点点不甘心,为了故事中那个“阿贾克斯”,然而现实里,更多的是快要压抑不住的蠢蠢欲动。

不过思来想去,被“骗”得最惨的大概或许可能说不定是那位旅行者。

虽然那位好像没有什么实际损失,并且拥有了一段有意义的旅途。

达达利亚想起自己在故事中设定在琉璃亭的那场会面,咧了咧嘴。

谁说这不算双赢呢?



现在的关键是,年轻人重新看向钟离,眼中兴味更浓,隐隐约约含了更多期待。

钟离先生,果真是个妙人。




时间过得很快,酷热也变凉,并且很快跨入了下一个寒冬。

不过在这里没人畏惧越来越短的白昼与越来越糟的天气。

窗外依旧时而喧闹时而寂静,如同来来往往的每一年。



达达利亚彻底熟门熟路,最近甚至开始撺掇钟离干脆把中间的那面墙壁打通算了。

不过暂时被人驳回了。

于是他现在便只能倒着挂在钟离家的沙发上,给母亲打电话,试图再多“骗”几份有意思点儿的食谱过来。

谁知这时又有人敲门。

“钟离老师,我们来啦。”胡桃像团火焰,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少年倒是规规矩矩,每次上门都带着点莫名的拘谨。

达达利亚斜在沙发上,口中冒着被七七形容成“叽里咕噜”的外国话,一边应付母亲,一边漫不经心地冲两个虽然没直接说过话但也称得上熟悉的人挥了挥手。

一方面来来往往常打照面,另一方面,他之前写故事的时候也适当借用了一点本质。

然而刚刚挂了电话,就被人指使着去把门口那个不知道坏了几年的灯泡换了。

“快过年了,还是换了吧。”钟离在橱柜里摸了半天,“辞旧迎新么。”

于是年轻人只好捏着那只灯泡,摸了摸鼻子干活。




“这样就好了。”

达达利亚岔着腿坐在梯子最顶端,然后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响指,声控灯便如愿以偿地亮了,从天花板往下洒成一个光罩,恰好把他整个笼在里面:“看。”

年轻人得意洋洋地低下头,结果没找到他家先生,反而对上了那位看着难以接近的少年。

“多谢。”魈神色淡淡,却朝他点了点头。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

他一边动作利落地翻了下来,一边反思自己或许过于先入为主。

钟离端了盘点心靠着门框,等人站稳,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口:“按上回你给的配方做的,试试味道?”

达达利亚连连点头,鼓着腮眼睛一弯,觉得自己开了一脑袋小花,然而还没乐一会儿,抬眼又对上了那位少年。

唰唰唰,小花败干净了。

啊,印象这种东西,有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达达利亚摸了摸鼻子,又往钟离身边蹭了两步。




达达利亚拿着编辑发来的样书翻来覆去地看。

他下笔描绘了古灵精怪又洒脱可爱的胡桃小姐,恪尽职守然而从来不道苦楚的魈,还有拼尽全力努力活着的七七小朋友。


哦,还有最终被所有人一起打败的他自己。

他也如愿以偿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甚至能百步穿杨!

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不然他为什么要让阿贾克斯选择弓箭这种武器!

他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场美梦,也希望每个孩子梦醒后能同样尽兴。

但是吧。

达达利亚拧巴成一根绳子,蹭到钟离大腿上躺着,哼哼唧唧。

“阿贾克斯和摩拉克斯相关的戏份儿也太少啦!”他嘟囔着,横看竖看都很不爽。

虽然当时写的时候还挺爽的。


钟离漫不经心地用手里的红笔敲了敲他的脑袋,示意这人乖一点别乱扭,不然他下一个对钩就要画歪了。

借了人脑门儿当垫板的钟离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结果年轻人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猛地坐了起来,背后仿佛燃烧了熊熊火焰。

“我要开始写同人了!”年轻人郑重宣布,然后跑到卧室去端电脑。

“噗——咳咳咳——”钟离狠狠呛了一下,连忙把茶杯放在桌上,去检查那沓作业本,见它们安然无事,才半笑不笑地看着趿拉着拖鞋的人坐上一旁的小沙发,真的开始敲键盘。

“职业道德,达达利亚。”钟离有点无语。

年轻人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显得眉飞色舞:“我知道,先生,我只写给自己看,不发不牟利,坚决不影响读者。”

“唉。”钟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红笔,“你开心就好。”



到了年关,故事里的人大概总有一场盛大的海灯节,而现实里,他们也依旧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进门的魈拍了拍帽子上的雪,神情难得松弛,终于有几分符合他的年龄。从他身后忽然扑出来的胡桃手里提着爷爷要她带来的福字,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七七正乖乖趴在沙发上拼着达达利亚新买来的拼图,等着白术结束最后一台手术来带她回家。


被轰到客厅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吵闹不断,而餐厅里灯光昏黄,达达利亚正坐在桌边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严酷冷寂已经被奉给他的国度,而在这里,他将褪去满身的冰雪,然后献上全部夏天。”


“下个甜点你来吧,记得少放点糖。”钟离小心翼翼地把炖好的腌笃鲜放在他面前,然后懒洋洋从后面趴在他肩上,看着他写大概永远只有两个读者的所谓同人文,笑着调侃:“孩子们的梦呢?”

“孩子们的梦已经写完了。”达达利亚呼了一口气,指尖轻轻叩了叩笔记本的壳子,神色难得温柔,然后抬头看向钟离,“剩下的都是我的梦。”

他咧开嘴,嘿嘿一笑。



屋外依旧冰天雪地,屋里却暖意融融。

就像撞上了一整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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